萬籟俱寂

※本章獨寫陵越，誰讓師兄是我心中的白月光（T_T）下一章開始會著重在蘇隱部份，師兄要退居幕後了。

※本來要趕在5月底前發的結果刪刪改改，又拖了OTZ

06

如果可以，陵越並不想以這樣的方式甦醒。

打從他決定施行禁咒，補全屠蘇的魂魄之時，他就希望世間再沒有陵越這個人。

他的決定誰也沒有告訴，甚至是遊歷在外的師尊，他不想讓師尊擔心，更不想讓師尊為難。他自己執念深植無法修仙，已是對不起師尊的栽培，若是再讓師尊知曉不肖弟子逆轉天地，只求散魂之人回歸，師尊當情何以堪？

三年復三年，故人未歸，等待之人容顏已老，當久久未有聯絡的幽都難得捎來消息時，陵越內心的苦，只有他自己能明白。屠蘇的殘餘魂魄保存在玉衡中，因為魂魄不全而無法回歸肉體，晴雪尚在努力，只是陵越自己，又有多少時間能夠等待？

說來也是諷刺，他就是因為執念而無法修仙、享仙人之壽，而若得以修仙，這表示他必須放下心中的掛念。若是能說放下就放下，他也不會守一個諾言守得如此倦累。

罷了，既然等不到，不如就讓他再為故人做最後一件事，只希望故人歸來後，能夠隨心而活，遨遊天地，重新體驗先前未及閱覽的世間美好，不必再受那煞氣之苦。

天墉城所藏古籍中，與魂魄有關的論述相當少，但終究還是讓陵越找到了方法。

古有龍淵一族切割人魂以鑄神劍，魂魄既然可以切割，那麼只要以他人魂魄補全屠蘇的殘魂，就能使他重回晴雪再造的肉身。

依陵越的性格斷不可能拿他人做替，唯一選擇便是以身試法，古籍並未詳述切割魂魄的後果，陵越自知逆天而行，一切的後果他都願意承擔，就算補足了屠蘇魂魄的代價是自己消散天地，若是能換給命運多舛的師弟一個新生，他懸了一生的執念，也算是得到好的結果。

即使如此，他還是懷著冀盼等到生命中的最後一刻，才終於下定決心，施法切割魂魄時毅然決然毀去肉身，只留下字條，若是屠蘇還有機會回到這曾經想逃離的天墉城，字條上的隻字片語，應已足夠斷去屠蘇尋人的念頭。

陵越一生都在為他人著想，鮮少為自己打算過，犧牲自己換回屠蘇，是他此生最後的任性，他不後悔，也不能後悔，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，他還是會下一樣的決定。

切割魂魄的巨大痛楚，陵越連哼都不哼一聲，在肉身散去，他的意識也到了盡頭，一半魂魄依咒飛去遠方，另一半隨著他的意識消散，大概將不復存於天地之間……陵越原本是這麼認為，直到一聲清脆的鈴響喚醒了他。

他像是從沉睡中忽然驚醒，接著不亞於切割魂魄的劇痛從心口傳遍全身，只一剎那依稀看見故人御劍而歸，眼前便被紅與黑交織的絲線完全遮蔽。

那巨大的惡念撲天蓋地而來，陵越未清楚現狀便陷入與之纏鬥的情況，眼尖的他發現一股微弱的光球在那紅黑浪潮中苦苦掙扎，奮力劈斬下終於將那光球從中搶回，而在接觸到光球的同時，那光塑成了人形，飄落在陵越身後，陵越腦中頓時閃過許多畫面，自此明白了始末。

他護在身後的人當是他的今生，如果這吞噬一切的黑與紅就是他切割魂魄、逆轉天地的代價，也真是苦了他的今生。

原來他殘餘的魂魄並沒有消散天地，而是遁入輪迴轉世投胎，然而既已有了今生，那麼自己這個屬於過去的人，就不該再妄加干涉，他並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與今生分成了兩個意識，但既然他會出現，或許是命中注定要由他來替今生的自己，抵禦眼前這片無窮盡的惡念，只要他一息尚存，這片不知饜足的黑紅浪潮，便不能再越雷池一步。

也正因為陵越及時將丁大力拖出赤魂石的吞噬，丁大力才得以甦醒，雖然他因此失去所有記憶，但有陵越的抑制，赤魂石才能安定地待在他體內，暫無生事。

陵越像是活在丁大力體內的一個獨立意識，他可以透過丁大力接收到外界的訊息，卻沒有丁大力身體的使用權。丁大力自醒來後未曾見過誰，陵越也未能從他人衣著與言行中得知世間已去幾載，陵越安慰自己，或許他醒來的匆匆一瞥不過是困著自己太深的念想，他生前所思，早已不在這世上。

只是造化弄人，當崖邊的丁大力一轉身，那個他懸了一生執念的人映入眼簾之時，陵越內心是五味雜陳、悲喜交加。

喜的是能再看見屠蘇，就證明他生前的咒法沒有出錯，屠蘇能重回人世，體驗人間之美，陵越盼了一生，如今也算是得到了好的結果。悲的是若上天註定他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重逢，不如再也不要相見。

他明明應該要作為他的楷模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，困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，哪裡也去不得，他雖然沒有後悔生前作的決定，但是心中有愧，愧於當他的師兄。自己因生前一念付出如此代價，眼下又有什麼臉見他？

所以在屠蘇本要道完「你是陵越，是我的師兄」之時，陵越心緒動搖，激動之下竟鬼使神差藉著丁大力的口否定了自己身份，也正因為如此，陵越才知道他並非完全沒有丁大力身體的使用權。

可是逆天一次已經夠了，等了一世也夠了，他不會再剝奪今世生的權利。

看來他前生留給屠蘇的字條，根本沒有斷去屠蘇的念頭，陵越憶起自己乍醒之際聽到的熟悉鈴聲，是當年他留給屠蘇以解煩憂的銅鈴，沒想到屠蘇居然還留在身上。

屠蘇寶貝收藏的銅鈴，其實是陵越在銅鈴上下了咒，以他的靈力驅動，才會有那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。在陵越仙逝後，那抹靈力也隨著陵越的轉世而沉睡，沒了靈力驅動的銅鈴半聲不響，加大了屠蘇尋人的難度。

只是冥冥中好似他倆緣份未盡，屠蘇與丁大力初遇，丁大力正好赤魂石完整入體，而赤魂石入體強行拖出了藏在魂魄深處的陵越意識，他的甦醒令銅鈴上的靈力有了感應，歡愉地發出久違的清響，間接成了確定他身份的關鍵之物。

屠蘇的眼神眷慕且充滿冀盼，陵越又怎麼看不出，師弟抱持的心意竟與自己雷同。可是他已盼了後半生，知道求而不得的苦，如今他在丁大力體內代之抵禦這片惡念，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變數，或許有朝一日，他就真的不復存在。

若只為了短暫相見的快樂而必須承受離別的悲傷，陵越不希望屠蘇體會這樣的苦。

即便甚是想念，但願不如不見。陵越自知任性，但更多卻是體恤他人的溫柔。

本來陵越醒於丁大力體內之後，便篤定要默默付出不問結果，可丁大力沉入睡眠後，竟然能發現他的存在，甚至還知道他是屠蘇的師兄，丁大力直言不諱的個性令陵越莞爾，看他的眼神包容溫厚，卻始終緘默不語。

今生是今生，前世是前世，他們之間，還是不要有太多的交集，這樣對丁大力好，對屠蘇也好。

當丁大力嘗試靠近陵越時，陵越身後的惡念便洶湧幾分，陵越雖不知惡念從何而來，但惡念與丁大力之間竟互相吸引，不可不慎，所以陵越送走了丁大力，送走的同時也以術法為他下了暗示，讓他不會再輕易地落入此處，並且抹去了他們相見的痕跡。

他所能做的，也只有這麼多了。

宵河插在地上發出輕吟，陵越望著身前一片洶湧的黑與紅，不畏不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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