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籟俱寂

※寫文寫到一半時發現時間上有設定的出入以及重複的內容，所以重新潤了一遍01跟04

 

05

 

秉蠋夜談完，諸葛馭我欲親自帶百里屠蘇前去客房，雖然他已修成仙身，對於睡眠及進食的需求極低，考慮到他是蜀山重要幫手，凡事不能虧待於他。

 

但百里屠蘇婉拒諸葛馭我的好意，表示為了丁大力的人身安全，他還是守在丁大力身邊為佳，諸葛馭我思及有理，便不再堅持。

 

依循諸葛馭我的指示找到丁大力獨居的小廬時，百里屠蘇發現丁大力竟然倚在門邊睡著了，夜深露重，如此可是容易種下病根，他趕忙上前將他搖醒。

 

「……屠蘇？」丁大力睜開惺忪睡眼，模糊看到一個熟悉的輪廓，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，像是這名字他已喚之甚熟，早成了本能的反應。

 

熟悉的呼喚令百里屠蘇身子一僵，半信半疑小聲喚道：「師兄？」

 

丁大力眨眨眼，終於看清眼前人是誰，他打了一個大哈欠，伸展僵硬的四肢道：「是你啊？都說我不是你師兄了，你怎還不死心？」

 

「可你剛才叫我……」

 

「我剛才沒叫你啊？」丁大力一臉莫名。

 

見丁大力不像在說謊，百里屠蘇也不是善辯之人，只能先將疑問吞回腹中，他轉移話題道：「你怎麼睡在這裡？」

 

「還不是……」因為你。丁大力差一點脫口而出，幸好即時止住，他張著嘴想了半晌道：「……起來想事情，不小心睡著了。你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？」丁大力站起身，搥搥僵硬的肩膀。

 

「我奉蜀山掌門之命，從今日起保護你。」百里屠蘇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。事實上的確是如此，但是不是奉命，就只有百里屠蘇跟諸葛馭我心裡清楚了。

 

百里屠蘇並不知道自己輩份高於蜀山掌門，只覺得諸葛馭我並不將他當成晚輩，他也不在乎這些世俗禮節，對方怎麼待他，他便怎麼回應。彼此都互有請託，達成共識自是再好不過。

 

丁大力似笑非笑道：「保護我？是監視我吧！你放心，我不會逃走的，明日我還要聽他們怎麼解釋銬住我這件事，你可以走了。」語畢轉身闔門。

 

嘴拙的百里屠蘇一急，伸手插入門縫想阻止他關門，結果丁大力沒有留意門板一闔，竟將百里屠蘇的手指硬生生夾出傷口，頓時血流如注。

 

「……」百里屠蘇只是眉頭一皺，氣都沒出一聲，反而是丁大力察覺門板夾到了對方，急忙打開門，百里屠蘇面無表情抽回手，丁大力見他傷的是慣用手竟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，氣不打一處來，不悅道：「你是不是傻子啊！沒看我關門嗎？要是你不能使劍了還怎麼辦？」

 

「我並沒有要監視你，你不必如此提防我，這麼晚還來打擾你是我唐突，抱歉。」百里屠蘇答非所問。然而他並沒有發現，平日他的焚寂收在劍鞘並以布包裹，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是何種兵器，丁大力出身一介平民，又失去記憶，怎麼確定百里屠蘇是使劍的？

 

丁大力一臉看傻子的表情。百里屠蘇為了告訴他這個，竟然不惜冒著夾傷指頭的代價？剛才他關門力道可是很大的，百里屠蘇萬一傷到了筋骨，就是一根指頭都會影響劍招啊！

 

他是不是腦子有坑？若他真是奉命來監視他的，未免也太笨了些。

 

丁大力撇撇嘴，「進來吧。」語畢側身讓出通道。

 

「我沒事。」

 

「都流血了還說沒事，進來吧！我幫你包紮。」

 

百里屠蘇當然恭敬不如從命，乖乖進到屋裡，丁大力闔上門見百里屠蘇還呆站著，像是在等他發號施令般，那模樣簡直像極了剛進到陌生場所而不知所措的流浪犬。

 

丁大力不禁莞爾：「呆站著幹麻？坐下。」至此他對百里屠蘇是真的放下了戒心，這不能怪他戒慎恐懼，他醒來時記憶一片空白，又被莫名銬住，蜀山的人他並不全然信任，可對百里屠蘇雖同樣陌生，卻又從心底油生篤實的信任感。

 

他說不清那種奇妙的感覺，更像是一種直覺或者本能，對失去記憶的他來說，百里屠蘇於他的熟悉感，或許是他空白中與過去僅存的聯繫，他又怎能完全不在乎？

 

百里屠蘇乖乖拉出椅子坐好，丁大力在他對面落坐，用力撕下自己的衣角，「將就一下，我這兒沒有傷藥，明早再想辦法。」丁大力邊包紮邊道，百里屠蘇默不作聲，他其實有帶傷藥，這點小傷敷上兩天就能好，但剛才找不到機會開口，又推卻不了丁大力，索性順水推舟，藉此拉近與丁大力的距離。

 

丁大力小心翼翼將粗布覆上百里屠蘇的傷口，後者盯著低頭包紮的丁大力出神，思緒飄回當年被罰禁閉於後山，因為抵禦煞氣而弄傷自己時，師兄也是這樣替他包紮傷口。

 

如今一模一樣的動作，一模一樣的傷處，一模一樣的百里屠蘇，包紮者卻不再是熟悉的故人，令人不勝唏噓。

 

丁大力不是笨蛋，百里屠蘇灼灼的視線像是要將他盯出洞似的，「幹麻這樣盯著我？我臉上有東西嗎？」

 

「對不起……」百里屠蘇斂眸，一臉歉意。

 

丁大力在包紮上打了結，放開百里屠蘇的手後盯著他好一會，「我真的跟你師兄長得很像？」

 

百里屠蘇點頭。

 

「那你師兄呢？你怎麼不去找他？」

 

「他死了。」

 

「……抱歉。」丁大力知道自己冷不防踩到了百里屠蘇的痛處，對方雖平淡吐出三個字，但眼中一閃而逝的悲傷與遺憾，令丁大力心中一酸。

 

百里屠蘇搖搖頭，表示不必介懷。為避免多想，他轉移話題道：「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見蜀山掌門，很晚了，你且歇息吧！」他站起身，正要推門離去前突然想到了什麼，轉頭用手指了指自己被包紮的右手：「謝謝你。」說的時候耳根還有點泛紅。

 

丁大力沒有回應，目送百里屠蘇的離去。

 

他轉身踢掉靴子躺到床上，百里屠蘇的師兄究竟是何人，能讓他念念不忘至斯？他的師兄，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，可惜他再也見不到了，如果有機會，他還真想一睹其風采。

 

丁大力自醒來之後，過去於他是一片空白，不知從何而來，亦不知該往哪去，但如果他的樣貌能帶給百里屠蘇一絲慰藉，那麼他在這世上，至少還是有一點重要的吧？

思來想去閉上眼，丁大力緩緩沉入了夢鄉。

 

而在距離小廬不遠處的樹上，百里屠蘇倚著樹幹，靜靜端詳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丁大力，直至他睡去。

 

****

 

丁大力睜開眼，又回到被百里屠蘇叫醒之前的那個地方。

 

那名紮著馬尾的男子依舊背對著他，洶湧的紅與黑依舊只能在他面前虛張聲勢，卻不能再進分毫。

 

丁大力終於可以繼續之前的問題，「你是誰？」

 

對方聽到了他的疑惑翩然轉過身，那一刻黑髮旋起衣擺飄飛，丁大力幾乎要看呆了，不僅僅是因為對方與他長得一模一樣，那人像是被雨水洗練過的白荷，清雅而脫俗，任身後的紅與黑肆虐，都沾染不上他半分，宛如月夜飄下的新雪，靜麗出塵。

 

丁大力忽然靈機一動，「你是百里屠蘇的師兄對嗎？」

 

那人只是對他一笑，笑得很淺很淺，沒有否定，也沒有確定。然不知為何，丁大力心中卻非常篤定他是。

 

「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夢中呢？你知道百里屠蘇在找你嗎？你真的死了嗎？」丁大力開始連珠炮似地問，突然發覺自己能夠自由移動，他想要再更靠近一點，不料那名男子抬手一揮，丁大力竟被一陣怪風刮起，回到了原本站立的地方。

 

丁大力不信邪，又嘗試前進了幾次，沒有一次不是被刮回原位。

 

「你不要我過去？」他問。

 

男子點頭。

 

「為什麼？」

 

男子只是望著他，沒有回答。

 

「你知道百里屠蘇在找你嗎？」丁大力又重問了一次。

 

男子依舊沒有回答，只是眼神落寞些許。

 

「你為什麼不說話呢？」

 

男子斂眸歉笑，接著又抬手一揮，一股更強的風刮向丁大力，風勁令他睜不開眼，旋即聽到劈啪一聲，四周空間瞬間崩碎，丁大力感覺自己被一股勁道往上力推，在他失去意識前，耳邊只輕輕蕩過一句話。

 

「不要再來了。」聲音沉穩而動人，彷彿一記安眠曲，帶他重新沉入黑暗。

 

等到丁大力醒來，東方魚肚露白，夢中的一切，他什麼也沒記得。

 

包括那個出塵如仙的男子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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