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籟俱寂

※唉…其實我更的很痛苦.......覺得自己好作死  ಥ_ಥ

12

丁隱對百里屠蘇虛弱一笑，隨即失速往地面墜去。

還處在驚詫中的百里屠蘇身體已先本能反應，御劍飛向墜落的丁隱將之攬於懷中，於空中緩緩降落時，四周一片鴉雀無聲。

兩人衣著皆是赤墨相偕，一仙一魔，如此不同，卻又如此相同。

丁隱突來的舉動令所有人措手不及，沒有人會想到已經完全入魔的人，還能尋回清醒，有人慶幸、有人不滿，可卻沒有人膽敢上前。

百里屠蘇將丁隱緊緊擁在懷中，丁隱的魔氣正在散去，雖然乍看之下狀況好轉，可百里屠蘇清楚知道，丁隱的狀況並不好。

赤魂石能夠令丁隱徹底入魔，那表示它早與丁隱緊密結合，根深在丁隱體內，如今雖然丁隱身上並沒有明顯外傷，可他將根植於體內、早屬於他一部分的赤魂石硬生生打出體外，又怎會安然無恙？

「……為什麼？」無論百里屠蘇如何絞盡腦汁，都想不通為何丁隱會有這樣迥異的行為。

聽到百里屠蘇的聲音，丁隱艱難睜開雙眼，可是他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。

「我是……丁隱……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「不是……你的……師……咳！」丁隱吃力地張嘴，話沒說完一口血又嘔了出來。

「我知道，你別說話。」百里屠蘇顫抖著手擦掉丁隱嘴邊的血，沒有想到丁隱竟如此執著自己不是陵越這件事情，執著到就算已入魔根深，仍能夠在最後一刻清醒，重傷了自己，就為告訴百里屠蘇他是丁隱，不是陵越。

「你不知道……」丁隱蒼白的臉龐被魔氣染紅的眼角勾勒得豔麗異常，「你只知道……我是你師兄的轉世……」他笑得苦澀，氣若游絲卻堅持一字一句說得清楚，讓百里屠蘇完全無法反駁。

「對不起。」縱然內心閃過千言萬語，想要極力解釋，百里屠蘇終究只能吐出三個字。

丁隱說的沒有錯，一開始在百里屠蘇的心中，丁隱不是「丁隱」，而是「師兄的轉世」，若非妙一的點醒，恐怕百里屠蘇還堪不破心中的迷障，然而這聲道歉，終究是晚了。

「我不是……陵越……」丁隱雙眼無焦，他渾身發冷，以至於百里屠蘇的懷中是如此溫暖。

「我知道……你別再說了……丁隱……」

「以前不……是……現在……不是……以後……也不會……是……」丁隱眼角滑落一滴血淚，他嘔出最後一口血，已沒有任何重要的事情支撐他極度疲憊的身心，阻止血魔毀滅天下他已用盡全力，如今只想好好休息，他輕輕闔上雙眼，任百里屠蘇的呼喚在他耳邊漸行漸遠。

****

彼時丁隱受不住綠袍的言語刺激、以至心靈出現空隙被赤魂石吞噬而入魔時，他的確一度失去了屬於「丁隱」的意識，可當他再次醒來時，他竟是被人環抱於胸前，四周一片漆黑，可環抱他的人渾身散發著微弱光芒，溫柔如水，炙暖似陽，包圍他全身，縱然忽強忽弱，卻倔強地不肯向黑暗投降。

丁隱明明記得赤魂石像是一襲巨浪沖散了他，奪去他的所有，可是他現在依然存在於此，並能明顯感受到赤魂石正驅使他的身體，當下丁隱就知道自己沒有消失的原因，都歸功於這道包圍住他的光芒——這個擁著他的人。

他仰頭想看清對方的面容，卻先看見那未被衣領遮蓋的頸項上，爬滿了怵目驚心、黑紅交錯的血絲網，紅光在血絲網中忽明忽滅，那是赤魂石正在吞噬的痕跡。

似乎感受到丁隱的動靜，對方鬆開了手，與丁隱拉開距離，待丁隱看清對方的面容，之前被對方以法術遮蔽的記憶也全部回歸：他曾在夢中見過對方，換個更正確的說法，對方就活在他的體內。

那個在赤魂石強行改造他身體時支撐著他的聲音，都來自於體內的這個人。

他是陵越，百里屠蘇的師兄，更是百里屠蘇心心念念的故人。

「為什麼……」丁隱有太多的問題不知從何問起，不解陵越為何不與百里屠蘇相見、不解為何陵越要保護他至此，但其實他最不解的，是為什麼明明他身為陵越的轉世，卻分成「丁隱」與「陵越」而沒辦法合為一人。

陵越垂眸無奈一笑，伸手順了順丁隱額前的瀏海，丁隱的問題他都明白，可他已經無法回答。在丁隱動搖的那個瞬間，他替丁隱擋下了所有赤魂石的衝擊，並且將自保的力量全用在護丁隱意識不滅，維持這個身形已是他最後的力量。

赤魂石奪去丁隱的身體，以血魔之姿君臨大地，他的力量持續被赤魂石削弱，所幸他盡力護著的丁隱意識終於清醒，那麼就還有挽回的機會。

陵越伸手覆上丁隱心口，丁隱不解卻未阻止，疑惑地看著陵越，只見陵越抬眼與他對視，眼中滿是歉意與不捨，丁隱霎那間忽然明白，陵越此際的決絕！

「不……」不要二字丁隱尚未說出口，來不及撥開陵越的手，陵越的形體已化成無數光點包圍住丁隱，丁隱只覺那光與自己漸合為一，令他充滿力量，他念頭一起，便能清楚看見成為血魔的身體與百里屠蘇打得不可開交，只見百里屠蘇步步退讓，一味地防禦，斷是不與他刀劍相向。

丁隱覺得眼眶很熱，他明明沒有實體，只是一個困在血魔體內的意識，可當百里屠蘇拋掉武器，毫無防備在血魔來勢洶洶的攻勢前閉上雙眼，丁隱急了，他努力想搶回身體的主控權，周遭黑暗卻令他窒礙難行，就在血魔越來越接近百里屠蘇，後者忽然吐出一句「師兄」，丁隱內心一震，原本與他合為一體的光從內而外爆開，將丁隱的身形完全吞沒，只聽耳邊傳來一聲飄忽的「對不起」，待丁隱回過神，他已經將赤魂石打出體外。

身體的痛是那麼真實，但心中卻沒有一絲後悔，是丁隱還是陵越的決定，界線已不再是那麼清楚了。在丁隱被光吞沒時，陵越那被赤魂石吞噬而破碎的執念，全部與丁隱合而為一，即便記憶七零八落，那將自己置於天下之後的慈悲，半點也沒有消卻。

原本陵越的執念是因為轉世的魂魄不全，而無法與丁隱結合，如今卻因赤魂石之故得以與丁隱相合，丁隱終於知道自己是陵越，可已經不再完整。

破碎而難以拼湊的回憶，熟悉卻喚不出名字的故人，如同被毀去一半的絕筆殘卷，再無法修補，即使勉強修補，也回不到最原本的樣子。

或許那時陵越執拗不願與百里屠蘇相認，就是猜到了今日。若未來終將別離，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相見。

是陵越，卻又不是陵越。既然已非百里屠蘇念想之人，不完整的記憶與性情只會徒增彼此痛苦，那就到他這裡結束吧！

他此生是丁隱，那就該以丁隱的身份過完這一世。

所以丁隱即使重傷嘔血，仍要否定自己陵越的身份，斷去屠蘇最後一絲念想，是希望屠蘇能夠看清，就算他的靈魂是陵越又如何呢？一世人一世劫，此生的他是丁隱，陵越已是過去之人，百里屠蘇不該為了一個過去之人而困於塵世躊躇不前，忘了天地之遼闊。

萬物生發，自有因緣。強求是不會有好結果的。若是這樣能讓百里屠蘇放下，或許也是一個好的結果。

而那句在丁隱耳邊響起的道歉，究竟是對著丁隱說，抑或是對著百里屠蘇說，對於闔上雙眼的丁隱而言，都已經不再重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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