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蘇隱/蘇越】再不識君-08
08
妙一是個相當風趣的長者，一路上拉著丁隱一會兒講述蜀山的淵源，一會兒又説天門峰的風景如何，一點也沒有師父的威嚴，也因為他的健談與和藹，丁隱漸漸卸下了心防。
百里屠蘇默不作聲走在後頭，丁隱和師兄除了長相，行為舉止沒有一處相同，氣質更是天差地別，可是看著丁隱好奇詢問妙一的側臉，竟突然覺得他這樣無憂無慮的樣子也很好。
帶著丁隱和百里屠蘇回到天門峰，妙一只是召集眾弟子簡單介紹一下新夥伴，便再次遣他們去練劍，丁大力不解道：「師父，我不跟他們一起練劍嗎？」
「小伙子，翅膀沒長硬就想飛啊？跟我來。」
妙一領著二人往天門峰深處走，越走人煙越稀少，最後來到一處四面環山的幽靜之地，中央坐落一戶茅廬，此廬居周遭環水，水岸旁種滿桃花，現在花開正盛，花瓣落在水上，宛如世外桃源。
百里屠蘇眼眶有些發熱，這裡與天墉城後山的樣貌一點兒也不像，卻令他不自覺憶起與師兄在後山修習的點點滴滴。
「哇……」丁隱由衷發出讚嘆。
「這裡地處我天門峰最裏，清氣匯聚、環境隱密，對於你的修煉有很大的幫助。」
丁隱眨眨眼，「師父的意思，我以後就住這裡了？」
妙一點點頭。
「他呢？」丁隱指了指沉默的百里屠蘇。
「這裡很好。」未等妙一開口，百里屠蘇簡單而粗暴地以四個字清楚表示他的意願。
丁隱面有喜色。
「師父，那我何時可以開始練劍？」丁隱對於修仙什麼都不懂，方才經過廣場，見一眾師兄弟整齊劃一地舞劍，以為自己拜入蜀山，就可以開始練劍了。
「臭小子，不要急。」妙一從懷中掏出一本薄冊遞給丁隱，「練劍首要築基，這本心法明天之內記熟，我會再來教你如何運用。」
丁隱乖乖接過薄冊，卻一臉懊惱。
「怎麼了？有困難？」
「我看不懂……」丁隱面色尷尬。
「唉呀！是為師太大意了……」妙一拍了拍自己的光頭，他怎麼就沒想到丁隱身為一個鄉野樵夫，又怎有讀過書、識幾個字呢？
「如此……百里少俠可否幫妙一一個忙？」
「自當盡力。」百里屠蘇知道妙一還未開口的幫忙是什麼。
「丁隱，你隨我來。」
心法不傳外人，這是門派共通的規矩，就算百里屠蘇是蜀山的貴客，可以在蜀山自由活動，但他依然不是蜀山中人，不得修習蜀山心法，所以妙一帶丁隱進入茅廬佈下結界，以口述方式傳授心法，百里屠蘇便在外頭隨便找一棵桃樹倚著閉目養神。
約莫過了一個時辰，結界終於撤去，妙一和丁隱師徒倆雙雙步出，妙一回頭對丁隱道：「記住了？」
「記住了。」丁隱點點頭。
「很好，一個時辰就能把心法背熟，有慧根！明天為師會在這個時間過來教你劍法，其他的時間，你就先跟百里少俠好好學習吧！」妙一拍拍丁隱肩頭，突然語重心長道：「如此還是委屈你了，不讓你和其他師兄弟一起練劍，你是否會怪為師偏心？」
丁隱乖巧搖搖頭，沒有說話。他其實覺得妙一這樣的安排反而好，那些所謂的「師兄弟」看他的眼神淡漠而疏遠，他也不想跟他們有什麼交集，如今他在意的人只有百里屠蘇，其他什麼阿貓阿狗，與他何干？
送走了妙一，丁隱轉身找到在樹下的百里屠蘇，後者睜開雙眼道：「結束了？」
「嗯。」
「累嗎？」
「不累。」
「那我教你識字吧。」百里屠蘇站起身，拍去落在身上的桃花。
「那個……」丁隱叫住了他。
「怎麼了？」百里屠蘇轉身，不解望著他。
「我、我該怎麼叫你……？百里屠蘇？百里先生？」畢竟是接下來要住一起的人，總不能「你」、「喂」的一直叫，但是百里屠蘇名字太長，叫全名顯得太生疏，丁隱只好徵求對方的意見。
百里屠蘇凝望著丁隱良久，方啟唇道：「屠蘇。」
或許是直覺，又或許是胡亂猜測，丁隱道：「你師兄……都叫你屠蘇？」然而問出口後，丁隱心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壓住般，悶悶的難受。
百里屠蘇沒有回答，只是靜靜看著丁隱。那眼神看得丁隱氣不打一處來，百里屠蘇總是透過他在看著什麼人，而那個人就是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師兄，但那是他師兄，不是他！
「請你搞清楚，你的師兄陵越已經死了，而我不是你的師兄！我有名有姓，叫丁隱，如果你是因為我長得像你師兄而堅持留這裡，那請你走，我是死是活，都不關你的事。」
丁隱負氣轉身離開，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如此生氣，或許是他突然間發現，唯一存在他心中的人，眼神卻透著他望向別處，還有什麼比這種事情更悲哀的？
百里屠蘇迅即抓住他的手，「不是的！」
「我打不過你，還請你放手。」丁隱沒有回頭，用力甩著手卻甩不掉百里屠蘇。
「我知道你不是師兄。」百里屠蘇難得有些慌張，「我只是……需要一點時間。對不起。」需要時間讓你想起來，你是丁隱，也是陵越。
那語氣壓抑而卑微，丁隱遂停下掙扎，側過身眼神複雜地望著百里屠蘇。
丁隱突然很嫉妒陵越，這世間還有人對死去的他念念不忘，而自己呢？腦中一片空白不說，唯一可能找到自己過去線索的臥雲村，又被魔宗屠戮殆盡，只餘一片焦土，在這世界上，還有誰會對他念念不忘？哪怕是一個人也好，至少讓他知道，他在這世界曾經存在過。
可是沒有，全部都死了。沒有人能明白丁隱的無助，到頭來他依舊是孤零零的人，沒有過去，看不到未來。蜀山的人透過他看著赤魂石，百里屠蘇透過他看著陵越，唯一一個肯正眼看著他的，只有他剛認不久的師父。
「我不會叫你屠蘇。」丁隱撥掉百里屠蘇的手，「永遠不會，百里先生。」
語畢，頭也不回地離去。
百里屠蘇清楚知道，丁隱好不容易對他打開的一點點心扉，又重新闔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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